如果哪一天，白蛇看见了青蛇的爱恋——赏析严歌苓《白蛇》

突然心血来潮，想要把自己的功课放上来～（不过这是更感性的版本）
P/s: 如若您有过多文字恐惧症，请跳过此文。

        如果，我没有性别，我没有躯壳，我没有年龄，只有一个与你相知相惜的灵魂，你是否仍然愿意深爱？或许哪一天，白蛇会发现，最爱她的其实是一直在她身旁的青儿，而不是一直伤害她的许仙。这篇文章无意于宣扬同性恋，只为赞扬那纯洁得晶莹剔透的爱恋，让人忘却了性别忘却了年龄忘却了一切的现实的条件，只为爱你一回。        

       

        选读严歌苓《白蛇》的首要原因，是因为被它独特的文本结构所吸引。严歌苓的《白蛇》这一篇短篇小说，是属于多声部发声的小说。作品中分别分成了官方版本、民间版本和不为人知的版本。作品并不如普遍文学作品那般行云流水、平铺直诉且令人感到乏味，而是以不同视角，不同的语调，拼凑出一个爱情悲剧。

            
        小说中的第一部分便是官方版本，是一封写给周恩来总理的信。信中“完整”地交代了知名女舞蹈家——孙丽坤于1969年被定案为资产阶级腐朽分子，而被关押审查，到了1971年精神失常被送往重庆歌乐山医院的种种过程。信里充满着歌功颂德的话语，对于整个事件的叙述看似完整，实质轻描淡写，甚至夹杂了许多谎言。究竟哪些是谎言，我们接着看下一部分的民间版本就能得到答案了。到了第二部分的民间版本，读者便可发现，孙丽坤在被关押审查的期间，并没有得到善待。与官方版本中的“革命群众专政机构并没有对孙有任何粗暴行为”不符，专政队的女队员不准孙丽坤上厕所是关门，导致孙丽坤无法正常排便。就算孙丽坤哭着求她们，她们都不动容，她们的观念是“过去看你高雅傲慢，看你不食人间烟火不屙人屎，现在就是要看你原形毕露”。这些专政队女队员是抱着报复心态来对待孙丽坤的，怎么可能会出现“没有对孙有任何粗暴行为”的状况呢？两个版本一对比之下，便能显示出对于虚假的官话的讽刺。

看过了官方版本和民间版本，严歌苓很成功地挑起了读者对于不为人知的版本的好奇心。这种写作手法，可以称为多元发声，除了有着让读者从不同视角来看待这一事件的功能外，这种写作手法也带有将读者从粗浅的层面引入两位主角内心深处的功能。《白蛇》虽是短篇小说，可是作品中的多元发声却可以让其艺术成就媲美严歌苓的长篇小说。除了充满谎言的官方信件，加油添醋的民间故事，还有单纯可爱的少女日记。由孙丽坤如何与徐群山出去以后精神失常，转到了一个记载着少女如何迷恋孙丽坤的日记。所有时间都回到了孙丽坤还未被捕，正处于大红大紫的事业高峰阶段。这篇日记看似毫无关联，却着实给了读者故事走向的一大线索。

继续读下去，在作者还未揭开真相的时候，读者们已经可以自行得出答案了。这一少女日记的主人，与日后孙丽坤被捕之时爱上的徐群山是脱不了干系的。作者在这篇作品当中，充分地表现了跨越性别、性爱的情感。孙丽坤在不知道徐群山的真实性别的情况下，爱上了这一位小她许多许多的青年——“活到三十四岁，她第一次感到和一个男子在一起，最舒适的不是肉体，是内心”。对我来说，这是一种很纯洁的爱情，这种爱情超越了肉欲的需求，而是喜欢与对方在一起，不问年龄，不问性别，就这样爱上了。在这部作品中，父权社会似乎被遗忘在另一个角落，所有的男人都是小小配角，他们不是粗鲁的建筑工，就是令两位主角感到乏味的未婚夫，还有多余的许仙。在徐群珊的日记里曾提到“原来我的不男不女使我在‘修地球’的一年中，生活方便许多也安全许多。尊严许多。”似乎性别的不确定性未尝是件坏事，相反地给了徐群珊对于自己性别和身体的自主性和尊严。

此外，透过徐群珊年少时的日记，我们不难发现《白蛇》中的反传统性。首先，对于白蛇这一意象的运用，已经为整个故事做出了铺垫。原本在经典小说中的《白蛇传》便是以人蛇恋，这种跨越寻常男女关系的恋情为题材。而作者运用“白蛇”，并且在作品中几次提到白娘子、青儿和许仙的故事，也就意味着这个故事主人翁的恋情，将会是如同《白蛇传》一般，是一场颠覆传统思维的恋情。在小说中插入了另一段，鲜为人知的传说。传说中，白蛇曾经与青蛇打斗，青蛇便提出了一个条件，如果白蛇输了，青蛇会化身成为一位男子，迎娶白蛇；如果青蛇输了，它会化身成为一位女子，作为白蛇的奴婢，陪伴她一生。徐群珊在年少时，便开始对于《白蛇传》里的许仙提出了质疑。如果白娘子不曾遇到许仙，或许她便能和青蛇过着安逸幸福的生活。可是尽管许仙由于害怕旁人的眼光而选择背叛白娘子，甚至任由法海和尚将她压在雷峰塔下受尽磨难，最终白娘子还是接纳了许仙，而他们的结合才是被歌颂的。

看到这里，我不禁对徐群珊的质疑表示赞同，也开始怀疑起《白蛇传》中的逻辑性。虽然如此，白蛇这一意象同样也预示了孙丽坤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悲剧。《白蛇传》里的白娘子最终被压在雷锋塔下的悲剧对应了孙丽坤精神失常的悲剧。最后，白娘子还是选择了许仙，而孙丽坤和徐群珊也各自找到了未婚夫，虽然她们曾经无视性别地相爱，最后面对现实社会，还是不得不低头，不得不压抑自己对于彼此的情感，选择了令她们感到乏味的未婚夫。

透过《白蛇》这一作品，我看到了两种现象。一、在经典著作之中，对于女性的一种典型性格的刻画。在《白蛇传》之中，当白娘子脱离了雷锋塔以后，竟愿意重新接纳许仙。对于背叛了自己的许仙，仍然能宽容地原谅与接纳，可见在经典著作的背后，反映了当时社会的人都认为女性应该容忍另一半对于自己任何的伤害。第二、现今社会对于性别仍存有的刻板印象。在官方版本的其中一封书信之中提到了：“我们的结论为：徐群珊与诈骗者徐群山无关，因为徐群珊是女性”，单凭性别就能判定一个人是否清白，这种做法是不客观，不准确的。虽然如此，官方仍然采纳了这一推测，由此可见官方对于事件的不重视，和整体社会的武断。然后，我便进入了一段沉思，究竟在爱情之中性别是否扮演了最重要的角色？性别在爱情中是否只是单纯地扮演了确保人类继续繁衍下去的角色而已？有了繁衍，爱情才算美满，那么无法繁衍下一代的爱情就永远都不美满吗？那么一对有了孩子却选择离婚的夫妇，和一对无法有后代却相守到老的伴侣，究竟谁的爱情更为完整美满呢？究竟爱情的定义何在？这些问题都值得我们去深思。